1月9日，深圳南山区四、五、六年级数学期末试卷因难度太大，导致学校不得不延时20分钟考试时间。而数学试卷中堪比语文题目的阅读理解难度，更是让这场考试登上热搜火遍全网。
深圳南山区四年级数学期末试卷中的部分题目示例。
这次号称“难出天际”的数学试卷，引起比较大争议的主要是其命题方式。以上面这张四年级的数学试卷为例，一眼看过去是满篇的成语文言、诗词歌赋。不少看到考题的网友也纷纷感慨，“很难想象这是小学生能做的数学试卷”。更有甚者调侃道，“这是语文老师出的数学题吧”。
调侃归调侃，这套试题到底难到什么程度？出题到底恰当不恰当？1月10日，读特新闻记者就此采访了多名学生、家长和老师，看看他们对这样一份“出圈”的试卷有着怎样的理解。
学生感受如何？
南山考生亲述：大部分同学能做完
福田学生表示：题型大多都遇到过
刚刚考完“出圈”试题的南山区北师大附小一位五年级的学生表示：“之前从来没有做过这种类型的数学卷子，总感觉怪怪的，阅读量太大。收了卷子又被通知加时。不过好在考完了，今天还收到了成绩单，考了92分”。
中科先进院实验学校一位六年级的同学则说：“卷子知识点都会，但是题目出得太绕了。班上大部分同学没加时也能做完，但是第一次接触这种出题方式，有点蒙，最好平时有练过再考，感受会好一些”。
福田区六年级的小学生杨杨（化名）也试做了一下南山区的六年级数学试题，10道选择题错了1题。他表示南山区试卷比平常试卷要难，不过大部分题型以前遇到过。
比如上面这道构思故事的题，乍一看是新题型，但其实就在前两天的一个练习里，杨杨就做过相似的题目（如下）。
一位数学老师表示，两道题确有类似之处，本质都是在考查学生的数学思维。不过在命题逻辑上，南山区的试题是要求从抽象的数学表达去反向构建故事场景，而杨杨之前做过的题目则是惯常的从故事场景抽象出数学表达，所以他第一眼看到南山区的试题会有点蒙。
家长观点如何？
是搞“弯弯绕”没苦硬吃？
还是学科交叉丰富考查？
“因试题太难而延时20分钟”，这样的命题是不是故弄玄虚？是不是在为难这些“双减”政策下长大的孩子？校园门口接孩子的南山区家长们最先热议了起来。
面对这样一份画风酷似语文试卷的试题，一些家长直言过于“花里胡哨”，不明白是要考查学生的哪方面能力。他们认为如果不拔苗助长的话，以小朋友的认读能力，阅读速度和思维能力都不可能做好这样一张卷子。
家长在群聊中热议试卷题型。
不过，也有一部分家长对于此类试题类型表示理解并支持。学科交叉考查、丰富学生的知识面是这部分家长对试卷出题角度的最多观点。他们认为学科交叉考查是未来教育的重点方向，让学生提早适应此类题型是一种先见之举，可以进一步锻炼孩子的阅读理解能力，丰富孩子的知识储备。
学生家长在群聊中热议试卷题型。
部分家长还以类似的语文试题作举例论证。如此前深圳初三适应性考试语文题中，引入了“鲲鹏径”“City Walk”等现实生活热议话题和场景，试卷全面考查语文、历史、地理、文旅等多方面知识和能力。不少家长惊呼：这是地理老师来出语文试卷了！
记者观察到，此次南山区的数学试卷中除了一些成语和诗词歌赋，类似“深圳无人机”“深圳读书月”“李子柒”等现实话题也的确出现在了题目材料当中。
数学老师怎么看？
试卷弱化可被AI代替的计算
更加关注学生的核心素养
以往被认为是“送分”的计算题，在这次南山的试卷中改成了错误分析和方法总结。
北师大附小的一位数学老师认为这是意在培养孩子思考和总结问题能力。
中科先进院实验学校四年级一位数学老师，更是从适应未来AI发展的角度，分析了出现这个变化的原因：“这套试卷有意弱化了那些可被未来AI代替的简单直接计算知识，而转向更加关注学生的数据意识、推理意识、应用意识、运算能力等核心素养。”
很多数学老师都表示，现在孩子们单纯会计算还不够，需要明白算理。很多题目需要说明理由，将自己的思维过程写下来。
“试题中涉及很多单元知识的起始来源，关于知识是怎么形成的，如近似数是如何得到的、乘除法计算的算理等等。虽然题目看似较难，但实际上都是源于课本，也是我们在教学中特别关注的内容。”中科先进院实验学校的数学老师说。
这位数学老师认为，这样的改革虽然会带来一些阵痛，但无疑是未来教育的大方向，国家未来需要的正是具备这样能力的人才。他还对家长们说，南山区的孩子们此次共同率先面对这种“新常态”，既是一场考验，也是一次宝贵的成长机会。
语文老师怎么看？
倡导多些全学科阅读
但切忌形式大于内容
有网友称这套试卷“更像语文老师出的”，虽然是句玩笑，但真正的语文老师如何看待这样“另类”的数学试卷呢？
福田区某小学拥有16年小学语文教育教学经验的胡校长向记者分享了他对于这件事情的诸多看法。
在通篇看了四年级数学的整张试卷后，胡校长认为单从阅读难度来讲，该份试题没有超过孩子应有的阅读水平。他认为四年级的孩子应该具备相应的阅读能力去读懂题目。
他表示，“这份四年级的试卷涵盖了人文历史、社会生活的很多方面。我看到了它对于学生涉及阅读判断能力、信息提取能力、信息整合能力等多方面的考查，这些都是接受基础教育的孩子未来必须要具备的能力。”不过，他也承认，在90分钟的有限时间内，学生面对这份涵盖大量信息的试卷，客观上难度肯定是提升了。
据胡校长介绍，其身边的数学老师对于这份试卷也感慨道，“要学好数学一定要学好语文”。胡校长说：“在让孩子们逐渐重视阅读，重视学科的整合角度上，我觉得这是（指此次试题）一件好事。”不过，胡校长也表示，如果为了整合学科，增大知识面而导致命题过于追求情景化，出现形式大于内容的情况是不可取的。他认为这张试卷在某些题型上就存在这个问题。“数学试题的核心应该是考查和培养数学思维，而不是以它来锻炼阅读理解能力，本末不能倒置，情景化的运用要适度。”
此外，他认为南山区作为国家级课程改革实验区，在很多的这种教育教学改革和实践上，是走在全国前列的。所以，这次试卷命题能够呈现“出圈走红”的现象，是可以理解的。不过，他不认为此次南山区的试卷出题具备变革方向上的代表性。
据其介绍，深圳很多学校很早就开始实践探索儿童阅读推广的工作，倡导全学科阅读，引导学生用阅读去联系生活，联系各个学科。“在日常的教学中，我们也会给孩子推荐阅读书单，其中就包括一些数学的绘本和小说。”
就试题的出题思路和方向，胡校长也表达了自己的观点。他认为试题出题一是要提升学生学习数学的兴趣，试题要难度适中，题型比例恰当，不能一味地追求难度深度；二是要培养学生的数学思维，三是数学一定要联系生活，让孩子在具体的生活情境当中去解决数学问题。
他谈到，面对这样一份引起社会舆论的试卷，作为一个教育者，他更关注的是孩子的心理健康，不要因为这一场考试而影响到孩子学习数学的心态。他也希望关注到这个热议话题的家长，能够理性客观地看待，不要被舆论所左右。家长要循序渐进地帮助孩子重视阅读拓展，不要因为这次事件而过于功利地去给孩子增加课外阅读负担。
记者观察
试卷上了热搜，教育更需要冷思考
据九派新闻报道，对于此次引发热议的南山4年级数学期末试卷，深圳市南山教育局一工作人员表示：“新课程标准颁布以来，国家义务教育的质量监测命题方向和重点都发生了比较大的转变，就是希望通过这个义务教育阶段的学习，让学生逐步用数学的眼光来观察现实世界、进行思考。”
此外，国家级骨干教师、中国数学奥林匹克高级教练黄东坡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情境化、跨学科、增加阅读量，这是新中考新高考的新特点，但凡事要有度，否则只有形式而脱离学生的学习实际、能力水平和思维状况。”黄东坡指出，找到适量阅读与高阶思维的契合点，且突出对数学本质的考查才是正道，否则只能是形式大于内容，热闹一时。
综合各方观点不难发现，业内专家对于此次南山区数学试题“出圈”事件的看法是辩证的。我们既要看到难题背后所显现的跨学科考查落点，以及更高维度上义务教育命题方向的变革；也要关注到该事件中舆论热点与事实层面存在的割裂之处。
试卷上了热搜，教育更需要冷思考。只有将讨论焦点聚焦在“下笔考试的人”身上，我们才能从这一张张冷冰冰的试卷中感受到教育教学具体而鲜活的温度。一味地调侃难度不是目的，更好地关注和提高学生的教育教学实效才是归宿。
相信道阻且长，行则将至。
（记者 孔盼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