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读懂广州第一六七期 ◆
东江，不仅是珠江流域重要水系之一，塑造了沿线仪态万千的自然风光，也是一条历史文化之河，留下赵佗、苏轼、苏辙、袁崇焕等远去的身影；东江好水更被誉为“政治水、生命水、经济水、生态水”，源源不断润泽粤港近5000万居民，承载着两地同根同源、同声同气的血脉深情。
万绿湖美景
【东江之源】
宋代以后始称东江
位于广州之东得名
东江的源河为寻乌水三桐河，源头位于桠髻钵山南侧，发源地为桠髻钵山。
展开中国地图，读者会发现，珠江与长江、黄河大为不同。长江、黄河的干流和支流分明，且只有一个出海口。按这个标准，珠江不止“一条江”，而是由西江、北江、东江及珠江三角洲诸河汇聚而成的复合水系。
神奇的是，虽同属珠江水系，西江、北江、东江却是“各顾各家”。西江发源于云南，流经贵州、广西，至广东佛山三水区思贤滘一带才通过一条窄窄的河道与北江相遇，“萍水相逢”后，北江与西江也没有“同流入海”，而是“各走各路”。西江的干流在珠海的磨刀门注入南海，北江的干流在广州南沙区黄阁镇小虎岛南端出珠江口。东江跟西江和北江更是没有直接交集，三者发源地不同、流向各异。
河源市区东江湾公园
中国的大江大河多是自西向东入海，然而珠江流域三条干流中的北江和东江都不是向东流，而是向南流和向西流。
东江为何向西流？东江流域地势东北部高，西南部低，江水自东北向西南流淌。从空中俯瞰，东江流经的地域形如一片芭蕉叶，自东北向西南分布。东部的“东江梅江分水岭山脉”、西北部的“九连山脉”、东南部的“莲花山脉”，构成了东江流域的地形骨架。叶根是东深供水工程，东江水经其流入香港；叶面嵌有万绿湖、白盆珠等人工湖泊；叶尖则伸入江西省寻乌县、安远县，东江源头寻乌水三桐河就位于寻乌县的桠髻钵山，海拔达1101.9米。
东江上游称寻乌水。寻乌之水天上来，直至龙川有正名。寻乌水在广东龙川县合河坝与支流安远水交汇，始称东江。1973年，在两河汇合处建成枫树坝水库，为广东第二大水库。
为何叫东江呢？其实，东江东晋时称为涅水，隋称循水，唐称循江、河源水，宋称龙川水，宋以后才始称东江，因此江自东向西流，在广州之东而命名。
东江水滚滚向前，至河源遇到了最大的支流新丰江，这里建起了华南第一大水库——新丰江水库，又名万绿湖，犹如一块巨大的翡翠镶嵌于南粤大地。接着，东江奔流到惠州市区，与孕育白盆珠水库的西枝江携手共进。来到东莞石龙镇后，东江分南北两水道——南支流与北干流注入东江三角洲网河区。
东江流经惠州段美景。图/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骆昌威
石龙镇以西，东江与广州的缘分开始了。其北干流是广州与东莞的界河，江面辽阔平缓，泛舟其间，北边可先望增城后见黄埔，南边可眺东莞。在增城，北干流先与支流增江在石滩镇官海口相遇，接着在黄埔区禺东联围东南注入狮子洋，经虎门入海。从源头到入海，东江干流全长562千米。
万古东江两亿载
恐龙化石世无双
东江多大了？至少两亿岁。两亿年前的中生代，东江发育于东北——西南走向的断陷盆地中，距今约1亿年前的燕山运动带来了关键的变化——东江大断裂形成，流水把处于这条断裂带上的河源、龙川等盆地切穿，并连贯起来，形成东江干流。漫长的地质演化，东江流域河谷宽广，尤其是下游，河床覆盖层深厚，孕育出丰富的史前生物。
河源恐龙博物馆内景。图/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刘幸
距今6500万年以前，河源一带是恐龙的乐园。曾饮东江水的恐龙、菊石、东方剑齿象、中国犀……诸多已灭绝的生物留下化石。想要寻找恐龙印迹，今人可到东江畔的河源恐龙博物馆。刚进大厅，数层楼高的恐龙模型迎面扑来，展馆中，恐龙蛋化石密密麻麻，与露天保存的恐龙脚印化石、恐龙骨骼化石呼应。
从1996年河源市东江边发现第一窝恐龙蛋化石，至今河源恐龙博物馆馆藏的恐龙蛋化石已超2万枚，数量居全球之首。这使得河源享有“中华恐龙之乡”的美誉，“脚底下没踩过恐龙蛋，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河源人”，当地人自豪地表示。
【南粤首邑】
岭南最早古县之一
赵佗曾在此任职
时光流转，恐龙远去，人类在东江流域繁衍生息，东江水系考古调查发现了众多古人类生存遗址，《吕氏春秋》记载的先秦方国——缚娄国或就在惠州的东江畔。秦统一岭南后，中原文化与百越文化在此交融，成就了东江的厚重历史文化底蕴。位于广东东北部的龙川县在古代是东江的交通枢纽，历经千年风雨，至今仍保留着众多历史遗迹，是了解岭南历史和文化的重要窗口。
5月的东江碧绿如玉，蜿蜒穿过龙川，从龙川县城老隆镇到龙川古城佗城相距不到10公里。古城南门码头依水而建，青砖古城墙拥江而去，从码头拾级而上，走过并不宽的古街，来到南越王庙旁的广场上，这里矗立着一座赵佗像，他正望着前方的“岭南第一井”越王井。井水清澈，依然甘甜，“当年，赵佗就住在这里，喝着同样的水。”龙川学宫讲解员的一席话，让人仿佛穿越到两千多年前。
佗城古城墙。图/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顾展旭
公元前214年，秦统一岭南，设“桂林、象、南海”等3郡，龙川县是秦朝在岭南最早设置的四大古县之一，最初的县城是座方形土城，周长仅约800米。有学者考证，龙川县比南海郡治（番禺，今广州）的设置还要早十几天，龙川因此被称为南粤首邑。二十出头的年轻将领赵佗出任首任龙川县令。后来为纪念赵佗，人们称龙川古城为佗城。
越地初开，形势复杂，赵佗把龙川县作为“和辑百越”政策的先行试验地。他主动和越人交流、开垦田地、传授技术与知识、修筑城池等，推动“与百越杂处”。
龙川学宫。图/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顾展旭
岭南地广人稀，需增加人口，发展生产。为让南下将士在南越大地上安居乐业，赵佗上书秦始皇，请求派3万女子到龙川“以为士卒衣补”。秦始皇征召了1.5万女子前往岭南。如今，在不到5万人口的佗城有179个姓氏，从笔画最少的丁、刁、卜等，到17画的戴、鞠、魏等，再到占、米、农、官、院、欧阳等姓氏，证明了佗城人来自八方，无声讲述着一次次波澜壮阔的迁徙史。
龙川考棚。图/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顾展旭
万绿湖，作为华南第一大人工湖，其前身乃是新丰江水库。1958年7月，新丰江水电站在东江支流新丰江下游，正式开工建设。首要任务便是在新丰江流经最窄山口——亚婆山峡谷修筑拦河大坝。
在那个机械力量相对匮乏的年代，没有挖掘机的轰鸣，将近3万名劳动者凭借着肩挑背扛的坚持与热血，投身到大坝的建设中。作家巫丽香在《故土家园》中生动描述道：“仅建设者的临时建筑就绵延2.5公里，夜晚灯火辉煌，犹如烛光映照着亚婆山。”历经多年艰苦奋战，1969年，新丰江水库终于建成。
新丰江水库
新丰江水库集防洪、灌溉、养殖、发电等多种功能于一身，20世纪80年代之前，新丰江水电站发电量占到了广东全省一半以上，不仅为广东乃至华南地区弥补了电力缺口，在灌溉百万亩农田的同时，直接解决了珠三角及香港地区大量人口的饮用水问题。多年监测结果显示，新丰江水库水质一直达地表Ⅰ类水标准，是优质饮用水源。
从大型水库到旅游胜地
20世纪90年代，为了开发旅游，这片美丽的水域需要一个更具吸引力的名字。巫丽香在纪实作品《故土家园》中写道，每到周末，河源市与东源县的“才子们”便来到水库边，他们希望给新丰江水库取一个响当当的名字。它一年四季都是绿色，才子们想出了一连串词汇：汇绿、丰绿、聚绿、万绿……其中一位叫赖新友的“才子”，为这些五花八门的绿写下注解：四季皆绿，处处皆绿。经过多次“头脑风暴”碰撞，最终定名“万绿湖”。1995年7月，万绿湖风景区管理委员会正式挂牌。定名之后的第二年，书法家、诗人陈永正来到万绿湖，看见群山苍翠、湖天一色，脑中突然跳出两句诗：“万山成一绿，万绿成一湖。”为万绿湖写下了诗意的注解。
万绿谷白鹭
改名后的万绿湖迅速“火出圈”，每年吸引着数百万游客纷至沓来，带动了周边民宿、餐饮、手工艺等产业的蓬勃发展，成为当地经济新的增长点。吴阳威是土生土长的万绿湖人，年纪轻轻，是万绿谷司机队队长。他自豪地介绍，如今村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村民经营餐馆、民宿、家门口务工，村里有分红，务工有收入，民宿、餐馆亦收入不菲，幸福指数直线上升。
为保护好这一湖万顷碧水，无数人默默奉献，谢丽宏便是众多守护者中的一员，他在广东省新丰江林业管理局一干就是30多年。从一名普通技术人员成长为高级工程师，他始终坚守着一个使命——种树。回忆起当初的艰苦岁月，谢丽宏感慨万千：“全是山，全是水，没有路，没有车，出入都靠船。一代代林业人扛着树苗从山脚水库边爬山种树。”
万绿湖国家森林公园的蓝喉蜂虎。
30多年来，谢丽宏踏遍了这里的每一寸山脊，种植了几百公里的防火林带。他带记者来到万绿谷，望着四周郁郁葱葱的山林，骄傲地说：“从最初的松林，到如今的乡土阔叶林，这里的水源涵养林的水土保持能力越来越强。即便去年罕见暴雨袭击，水库也不浑浊。”青山碧水间，谢丽宏用青春谱写了一曲动人的守护之歌。
东江之水润紫荆
血脉情深一江水
东莞市塘厦镇有座东深供水工程纪念园，在这里，记者看见，东江好水源源不断来到前池，被水泵抽取，送至高处一个大型的U形管中，朝着南边的深圳、香港而去。
1963年，香港遭遇百年一遇的干旱，几百万人面临缺水问题。这场旱情牵动着党中央和祖国人民的心，经周恩来总理批准，当年12月拨款3800万元建设东深供水工程，引东江水济香港同胞。
东深供水工程纪念园俯瞰。图/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骆昌威
经研究对比，广东决定利用东莞境内的东江支流石马河，引东江水前往香港。建设者济济一堂，以“要高山低头，令河水倒流”的壮志艰苦奋战。石马河发源于深圳市大脑壳山，由南向北而流，在东莞新开河口注入东江，这与工程的输水方向刚好相反。为了让河水“倒流”，工程兴建了8个电力抽水站，逐级将东江水提升，注入雁田水库，再通过人工渠流入沙湾河、深圳水库；接着，东江水通过压力钢管往南走，最后接入香港木湖抽水站。工程全长83公里。
经过11个月的奋斗，东江水终于流到香港。多年以来，东深供水工程经历了三次扩建和一次全线改造，如今承担着港深莞居民的生活、生产用水。香港居民对东深供水工程满怀感激。在园区播放的视频中，香港电视主持人陈贝儿说道，“感动！安心！东江水源源不断供应，润泽香港60年，令香港几代人无后顾之忧。”
东江有了“智慧”
大脑数字孪生技术治水安澜
近年来，绿美东江率先有了“智慧”大脑。广东省东江管理局的大屏上，实时显示着新丰江、枫树坝、博罗等全流域各节点的水情。人轻点鼠标，能生成报告，指导防洪与抗旱工作。“这是数字孪生东江流域水资源调配场景。”郑亚峰是防御调度科负责人，她介绍，系统搭载了短中长期降雨径流预报、咸潮预报、三大水库水量优化调度等模型。东江实现了全流域全年度无间断水量统一调度，创建了“实时监控、编制计划、定期会商动态调度、巡查监督、信息共享”的一整套水量调度模式。
数字孪生技术的展示大屏。图/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骆昌威
郑亚峰每天留意天气，每临暴雨或者干旱最为忙碌。去年4月汛期，东江流域（石龙以上）出现历史罕见极端降雨，累计降雨量691毫米，是常年同期的3倍多。新丰江水库出现超10年一遇洪水，枫树坝水库出现建库50年以来最大入库洪峰，龙川站出现20年一遇洪水。“若在以前，沿线或一片汪洋。”郑亚峰说，凭借数字孪生技术，她连发3次防洪调度令，开展新丰江水库18年来首次开闸泄洪以及枫树坝水库防洪调度，通过削峰错峰填谷，使得沿线城市安全度汛。
站在东江之畔，让人感慨万千，东江的故事精彩纷呈，它承载着历史记忆，见证着时代变迁，未来，在东江的默默守护下，这片土地将继续生机勃勃。
出品/许芳
策划/关雅文、周娴
文/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刘幸、曾焕阳、王浩宇
图/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曾焕阳 通讯员 黄进强、黄赞福、陈东祥提供（除署名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