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海事博物馆内的画作,反映了古代广州外贸场景。(资料图片)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莫伟浓摄
铜钱与“区域国际货币”,这两个词放在一起,在我们眼里肯定有些怪异。然而,若我们带着好奇心使劲钻钻故纸堆,就会发现,一千多年前,中国通用的铜钱确实在海外尤其是东南亚一带广为流行,信用甚至超过诸古国自己发行的钱币。而正是广州这样外贸大港的存在,使之成为可能。这样了不起的成就,宋代铜钱到底是如何做到的呢?今天,我们就来说一说。
千年前的广州是东方第一大港,粤商纷纷载着一船船宋瓷出海,在海外掘到“第一桶金”。沿着古代海上丝路的轨迹,从交趾古国(今越南北部,传说因当地百姓走路脚趾相叠而得名)到三佛齐(今苏门答腊)到天竺(今印度),乃至北非一带,不少地方都有宋瓷的痕迹。不过,除了瓷器与丝绸,大宋还有一样宝贝在海外尤其是东南亚一带特别受欢迎,这就是铜钱。
从海底打捞上来的宋代铜钱,牢牢嵌入礁石。(@视觉中国)
铸造精良 宋代铜钱海外大受欢迎
根据我在故纸堆里刨出来的史实发挥一下想象力,假如你我回到一千多年前,带着一口袋铜钱在东南亚某个岛国登陆,很可能受到贵宾一样的对待,本地人会拿着一大堆香料、珠宝,来交换这一口袋铜钱,咱俩一下子就能发大财。
当时的宋钱在海外流行到什么程度呢?根据《宋会要辑稿》的记载:“国家置舶于泉、广,招徕岛夷,阜通货贿……今积习既熟,来往频繁,金银铜钱,铜器之类,皆以充斥外国。”一艘艘“形如山岳”的商船,载着铜钱从广州出港,抵达古代海上丝路沿线的各个地方。如今,近至东南亚,远至西亚、北非,很多地方有宋代铜钱出土,许许多多在考古发掘下重见天日的宋钱,被各国博物馆收藏,成为当年铜钱走红海外的证据。
不当吃、不当喝的铜钱走红海外,只有一个可能——诸古国老百姓喜欢把它当钱用。换言之,宋代铜钱已成了“区域国际货币”。
宋钱为何在海外尤其是东南亚一带如此受欢迎呢?当然是因为宋钱成色足、信用好。要知道,从秦始皇统一钱币开始,直到宋代,古代中国统一铸币,往少说也有一千多年的历史,铸币技术之精良,是周边的诸多古国不能比的。此外,学界公认,宋代商品经济发达,老百姓已普遍享受到做生意帮补生计的好处。在广州这样的外贸大港,靠经商发财的人更是不知凡几。商业的顺利运转,必然要求货币有良好的信用。所以,朝廷有一套完整的监管制度,保证铸造出来的铜钱质量好、成色足,老百姓用得放心。
中国铜钱被多个古国视作官方货币
那么,铜钱又是如何走出国门的呢?一来,当时东南亚不少古国是大宋的“属国”,朝廷隔三岔五就会赏赐一些铜钱给它们;二来,广州当时是外贸大港,一艘艘蕃舶带着异域奢侈品漂洋过海,大宋官府和商人购买这些异域商品,当然要付钱,除了金银,付得最多的就是铜钱。于是,一艘艘装载铜钱的商船从广州出发,驶往古代海上丝路沿线的各个地方。
远的地方,咱们不说,只说广州的一些东南亚近邻,其中大多数要比大宋落后很多。老天爷赏饭吃,这些盛产象牙、香木的古国靠着跟大宋做生意,渐渐发达起来,但铸币的本事可不是一夜之间就能掌握的。这些古国铸造的钱币大多质量粗劣,产量还少,老百姓难免还要“物物交换”,实在是不方便极了。
大宋铜钱一“登陆”,不少古国的国王喜出望外,这些钱币铸造精良、成色足,在当地流通使用,可以大大促进经济发展;老百姓也高兴啊,“物物交换”要多麻烦有多麻烦,用大宋铜钱,又放心又高效。源源不断流入这些古国的宋钱,就成了人们日常交易最喜爱的货币。交趾国王甚至下令,宋钱只可流入,不可流出,在国内越多越好,关于货币信用与经济发展的关系,他肯定不能像现代经济学家那样说得头头是道,但他认准了一条,交趾用宋钱,对本国经济与百姓生活的好处,要远大过用本地钱。其他古国国王和部落首领的想法也差不多,正是在诸多古国的热切“欢迎”下,宋代铜钱赢得了“区域国际货币”的地位。
铸造铜钱,要开发铜矿资源,要投入人力与技术,没办法随意扩大产量。宋钱源源不断流向境外,宋朝境内就不可避免闹起了“钱荒”。“钱荒”闹得有多厉害呢?举个例子,话说宋理宗年间的一个春夜,台州的老百姓一觉醒来,发现市面上居然一枚铜钱都找不到了,一下子全都慌了!原来,这些铜钱被日本商船连夜运走了!广州虽然没有闹过这么厉害的“钱荒”,但地方官也常感叹铜钱外流,造成通缩。
“钱荒”时不时发作,实在令人闹心。于是,朝廷下令:对“属国”的铜钱赏赐,越少越好;购买进口奢侈品,禁用铜钱,改用瓷器“物物交换”;对胆敢走私铜钱到海外的商贾,施以重罚,走私一贯以上铜钱,主犯就要判死刑;就算只走私一文钱,都要发配到偏远地区,服苦役,啃窝窝头。照理说,走私铜钱的刑罚这么重,“钱荒”应该可以缓解了吧?让人意料不到的是,通过赏赐与贸易得到的铜钱越少,东南亚诸国对铜钱的需求就越饥渴,商贾走私铜钱的收益就越高,在国外,一贯铜钱能买到的货物价值,几乎是国内的百倍。严刑峻法无法阻挡这些携带铜钱出海的步伐,而铜钱的海外之旅就这样一年年持续下去。
文/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王月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