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南方医科大学珠江医院妇产科病区，走廊尽头的主任办公室依然透出灯光。刚刚结束一场线上学术会议，妇产中心主任王雪峰教授抬起头来，把目光从屏幕转向桌对面的中年男子，他安静地坐在那里已经有好一会了。
这是子宫内膜间质肉瘤患者李娟的丈夫阿强（均为化名）。自从妻子入院手术以来，他几乎每晚都来，有时递上一碗热汤，有时只是坐下来，和王主任说几句家常。
“我老婆的命是王主任捡回来的。我不知道怎么谢她，就只是想来看看她。看到她，我心也定一些。”阿强朴素的话里都是感激。
“正常”月经背后，危机暗涌
李娟今年39岁，是一名多囊卵巢综合征患者。两年前开始发现自己月经紊乱，“好朋友”来访的时间变得飘忽不定。这是很多女性一生中难免会碰到的事，李娟开始找医生吃药调理。一段时间之后，周期似乎调了过来，也没有痛经。她和阿强一度以为，病已经好了。
直到去年11月，她在体检中发现双侧附件区包块，但因为不痛不痒，也不是太在意，“是有想着去复查的，拖着拖着就忘记了，一下子半年就过去了”。今年4月，她开始出现左下腹隐痛，到当地医院检查，B超提示左侧卵巢囊肿已经长到11.8厘米，医生建议尽快手术，夫妻俩还是有点犹豫——“月经都恢复正常了，怎么还要开刀？”
“有些多囊卵巢女性年轻时月经两三个月来一次，随着年龄的增长，尤其超过35岁之后，反倒月经表现正常了，一个月来一次，就误以为月经正常就是健康安全的信号，其实有些疾病治疗不当，是会‘伪装’成正常的。”王雪峰说。子宫内膜间质肉瘤这样一种恶性肿瘤，会表现为贫血、下腹疼痛、阴道不规则流血及月经紊乱等症状。它被当成普通的月经不调治疗，一时的症状缓解，是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三个月后，李娟不仅腹痛反复，还出现了便血，这才再次就医，肿瘤的进展之快已经没有给李娟留下任何犹豫的时间。此时肿瘤标志物CA125已升高至245.8U/mL，影像检查提示包块继续增大，盆腹腔疑似广泛转移。在当地就医时，医生高度怀疑恶性，阿强这才慌了，赶紧带妻子转到珠江医院。
盆腔里12小时的手术 犹如混凝土中排雷拆弹
今年7月底，李娟转入珠江医院妇产中心时，王雪峰意识到，这次手术注定是一场硬仗。
PET-CT结果显示，肿瘤已经侵犯直肠、大网膜和肠系膜，盆腔粘连严重如“混凝土”，子宫、肠管、附件融合成僵硬的一块，手术视野极其复杂。“就像在豆腐里拆弹，动作必须精准，不能伤及输尿管、血管和肠道。”
8月5日，这场持续6小时的手术开始了。王雪峰带领团队一点点分离粘连、整块切除子宫及致密融合的肠管肿瘤，清扫转移灶，切除部分直肠又进行吻合，同时完好保留了输尿管和肠道功能。当她走出手术室，告知阿强“手术顺利”时，这个七尺男儿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术后病理确诊为：低级别子宫内膜间质肉瘤Ⅳ期，伴多处转移。尽管已是晚期，但手术为李娟赢得了宝贵的治疗机会。之后她还需要接受长期的内分泌治疗，但希望的光，重新照进了这个家庭。
他每晚都来：“不知道说什么，但就想来看看”
从那以后，阿强几乎每晚都出现在王雪峰的办公室外。有时他提着水果，有时只是一杯热茶。他说不出什么漂亮话，就局促而安静地坐一坐，或者看王主任忙完了，上前说一句“您辛苦了”。
“我们见多了各种患者家属，像他这样情深义重的，真的不多见。”王雪峰回忆说，最初，妻子患病让他失魂落魄，犹如失去了主心骨，好像只有在医生办公室里能找到一点安心，到后来，就是一种纯粹的感恩。
在她看来，医学再发达，设备再先进，最打动人的，永远是最朴素的情感和最用心的陪伴。
在她深夜直播科普、埋头学术论文的间隙，这种来自患者家属的信任和依赖，也成了疲惫时刻的松解剂。
特别的医师节礼物：锦旗背后的新生
8月18日中国医师节的前一天，李娟顺利出院。离开前，她和丈夫阿强将一面写有“刀尖精诚除沉疴，仁心化雨润苍生”的锦旗送到了王雪峰手中。阳光透过病房的窗户洒在每个人身上，温暖而明亮。
“谢谢您给了我们一个新的开始。”李娟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她依然瘦削，脸色却褪去苍白有了红润。阿强站在一旁，眼圈发红，只是用力点头。顷刻后，他又握住王雪峰的手：“真的，如果没有您，我们这个家就散了。”这一刻，所有深夜的守候、所有手术台上的奋战，都化为念念不忘之后的回响。
专家提醒：月经“变好”也别忽视这些危险信号
尽管李娟的故事有个温暖的结局，但王雪峰强调，这类疾病本可以更早发现。“很多女性重视月经是否规律，却忽略了异常体征的其他信号。”
她提醒，像持续存在的附件包块，尤其是直径大于5厘米的囊实性肿块，就算没有症状也应限期手术；出现下腹隐痛、排便习惯改变（如便秘、腹泻、便血）等，需及时联合妇科与胃肠科检查；肿瘤标志物如CA125异常升高，更要彻底排查。“其实当时如果她去复查做一个简单的宫腔镜探查，一定能发现异常的。但很多人都觉得麻烦，有一些基层医生也没有这个意识。”
“不要因为月经变得规律就放松警惕，有些疾病恰恰最擅长‘伪装’。”她说，尤其是有卵巢癌家族史、子宫内膜异位症或多囊卵巢综合征的患者，应定期做超声检查和肿瘤标志物检测，必要的时候遵从医嘱接受宫腔镜检查。
幸运的是，对于李娟这样的晚期患者，当下手术联合长期内分泌治疗，仍可有效控制病情进展。“生命的力量，很多时候是在信念与陪伴中产生的。”王雪峰说。
文、图/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周洁莹 通讯员：马彦、韩羽柔
广州日报新花城编辑：吴婉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