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为法国巴黎战神广场竞技场内景，中间的运动垫为中国制造。受访对象供图
在法国巴黎战神广场竞技场，工人在为安装运动垫做准备。受访对象供图
7月8日，在山东省泰山体育器材有限公司生产车间，工人在检测刚下线的鞍马。新华社记者 朱峥摄
7月8日，在山东省泰山体育器材有限公司生产车间，工人在生产体操器械。新华社记者 朱峥摄
战神广场竞技场，位于法国巴黎市中心。
它面对巴黎军事学院，背靠埃菲尔铁塔，位置优越。巴黎奥运会期间，这里举行柔道和摔跤比赛。
7月27日，柔道男子60公斤级决赛中，来自哈萨克斯坦的斯梅托夫赢得该国史上首枚柔道奥运金牌。
他握拳振臂的镜头，瞬间传至中亚、传遍世界。照片显示，他创造奇迹时，脚下踩着亮黄色的运动垫。
柔道、摔跤，对抗性强。观看这类比赛时，人们常会关注到运动垫。
斯梅托夫比赛时，脚下的运动垫产自中国东部，一个盛产金丝小枣的县级市——山东省德州市乐陵市。
“看到自己生产的垫子上，诞生了一个个奥运冠军，心里有一种独特的自豪感。”王涛说。
46岁的他，是乐陵市泰山体育产业集团有限公司（下称“泰山体育”）员工，也是巴黎奥运赛场上运动垫的生产者之一。
生产有序可控
7月23日上午，笔者来到泰山体育运动垫生产车间。当时，王涛正在对一个5厘米厚的红色运动垫做收边工作。
只见他身体前倾，双脚分开，左手虎口微张，扶住垫子上部，右手拿起圆柱形工具，顺时针方向在垫子侧面滚压。
“收边是生产运动垫的重要环节。垫子是软的，为了方便拼接，需要将四边压实。”王涛说。
压实一圈后，又压了一遍，约莫用了3分钟，垫子四周既平整又结实。看了看效果，王涛满意地放下工具。
按照计划，他手中这批运动垫将发往巴林，用于10月份举行的2024年世界中学生夏季运动会。
不久前，王涛和同事们生产的柔道垫和摔跤垫，已经漂洋过海，运送到巴黎奥运会赛场。
生产运动垫，有上布、切边、收边、上防滑层、打封边胶等10余个环节，每个环节都很重要。王涛说，以切边为例，车间使用自动化切割设备，四边同时切割，每个垫子角必须都切成直角，以便拼接时严丝合缝。
如何检验垫子质量？“以前靠眼观手摸，后来简单测量，现在是精准检测。”王涛介绍，公司拥有国家体育用品竞技器材检测实验室，能够进行高标准检测。
公司内，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
1978年，一个夏日午后，站在自家三四米高的土坯房房顶上，一个农民紧张地跺了跺脚，牙一咬，一声喊，纵身跳向地面的垫子。
那是一张1米长、1米宽的垫子。这个农民叫卞志良，泰山体育的创始人。他的这一跳，是为了检验垫子的回弹性能。
当时，卞志良刚接下一个“大单”——为济南一所学校缝制10块新垫子。做垫子的海绵，全国只有北京、上海、常州有售。辗转多地，卞志良凑齐了原料。熬了十几个昼夜，终于完工。
通过眼观手摸、以身试跳、估摸标准，不断改进，卞志良缝制的垫子性能不断提高，得到校方好评。泰山体育最初始的产品由此诞生。
上世纪80年代，简易的检验设施投入使用。垫子上方1米处，悬挂一个直径100厘米、重20公斤的圆柱重锤。重锤上绑一支铅笔，随着重锤落下，铅笔便在垫子一侧的白纸上划出运动轨迹。再通过分析、计算，测算最大冲击力、下陷深度和回弹高度等数据。
现在，使用智能落锤冲击试验机、扫描电子显微镜（SEM）、3D打印机等先进设备，泰山体育能顺利检测出一组组精密的数据，确保品质。
“嗒嗒、嗒嗒……”笔者看到，在实验室里，科研人员用智能落锤冲击试验机，对垫子的回弹、下陷、冲击力等数据进行测试。以冲击力为例，根据国际柔联标准，同一个点要测10次，取前8次数据平均值。
“从原材料到发泡等工序，都自主完成。生产有序可控，能保证质量如期交付。”王涛说，公司服务奥运会等重大赛事的器材，不是抽检，而是逐件逐张、全检复检。
今年恰逢体育比赛大年，企业订单多，王涛时常加班。“计件发工资，一个月下来能挣上六七千元。”
赛垫有智有“芯”
王伟，泰山体育技术中心常务副主任，熟悉运动垫的各项技术指标。
他介绍，很多细节，肉眼看不到。项目不同，摔跤垫、柔道垫发泡材料的力学性能不同。包括发泡的倍率、密度、硬度、孔径大小、压缩弹性性能等。
“垫子面层皮革上，加了一层纳米抗菌涂层膜，它防污、抗菌、易清洁，能阻止微生物积聚繁衍。内部缓冲层，采用了梯度能量吸收缓冲结构设计。这些都是高科技。”
服务巴黎奥运会的运动垫，还首次应用了智能芯片技术。王伟介绍，这样一来，能够实时采集运动员的运动数据，为教练团队训练指导、调整战术提供精准参考。这在行业内是首创。
这项技术有多重要？
“电影《摔跤吧！爸爸》里有个场景，父亲为了提高女儿比赛成绩，反复观看比赛录像，分析原因。这也是训练中常用的比对方法。这种比对靠肉眼和经验，有时不够精确。”
王伟说，公司科研团队研发的“人机交互芯片”，让垫子更智能。根据客户需要，可以开放芯片技术端口，采集运动员在有效区域内的点位、运动轨迹、运动力度、动作频次等信息。
“通过大数据分析，能够分析出站在哪个点位，更容易出好成绩。运动员做某个特定技战术时的力量和速度，也能通过动作与垫子的接触计算出来。”王伟解释说，背后的原理是，传感器把垫子的形变转变成电信号，通过算法，转换成力度值。
有了数据支持，再和训练、比赛录像结合，既能直观看比赛情况，又能用数据精准判定、指导训练、对比分析，事半功倍。
芯片的功能还不止于此。“只要在设置环节，将信息输入在内，就能够实现溯源跟踪产品信息。”
这批运动垫合不合格？供应商来料批次、原料入库、出库、应用，哪个订单，谁负责生产，哪个时间段生产、在仓库的储存时间、运输周期，客户使用情况等，这些信息都能在小程序中查到。
王伟打开名为“Taishan Product Verification”的小程序——中文名为“泰山体育电子芯片系统”，随着简单操作，一个型号为TQ1520D的运动垫信息显现出来，制造商、产品名称、客户信息等一目了然。
脚下的垫子，云端的数据，因为科技联系在一起。
泰山体育是国家制造业单项冠军示范企业，是山东省首家获得“山东省科学技术进步奖一等奖”的体育企业。
目前，企业拥有“国家体育用品工程技术研究中心”“国家体育用品竞技器材检测实验室”“国家级工业设计中心”等多个国家级研发平台，承担国家科技支撑计划2个、火炬计划3个，创新能力国际领先，获得国内外专利1000多项。
现场跟踪服务
7月初，泰山体育巴黎奥运会赛事服务保障团队，从山东赶赴万里之外的巴黎。
团队里，有10余名工程师。根据安排，他们要在21日前，完成所有场馆运动垫安装验收工作。
张伟，泰山体育国际营销中心总经理。巴黎时间15日下午6点，结束了10多个小时的飞行，他也抵达巴黎。
此后的每日清晨，他会来到战神广场，到达比赛场馆，布置工作、商讨方案、沟通协调。
除了生产制造，安装也是个技术活。“它是重要环节，很吃功夫，也能显出咱的水平。”张伟说。
柔道场地内，要铺设出一个36米乘20米的赛场。这需要将360块2米乘1米的柔道垫，进行拼接铺设。“总误差能控制在10毫米之内，在精度上远超欧盟标准。”
张伟经验丰富。巴黎奥运会，是他服务的第4届奥运会。他和同事们，先是对场馆进行基础检查，了解强度、平整度、面积等是否满足要求，然后按图纸和安装要求，落实点位、找准线，画线条，定交叉线，逐个摆放安装，一旦发现偏差，马上调整。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运动垫的整体性和完整性，像是铁板一块。配合工作的法国志愿者也给我们点赞，这让我感到骄傲。”张伟说。
比赛期间，个别项目对器材有特定要求，场馆内器材需要极短时间内更换完毕。这就需要比赛前，服务保障人员有条不紊地在现场组织安装、调试、维护，确保器材在训练及比赛中安全、顺利使用。
这意味着，赛前、赛中、赛后，有大量工作要做。现在，泰山体育的身份，也从器材提供商，成为赛事服务商和一站式解决方案提供商。
目前，泰山体育已服务了5届夏季奥运会、1届冬奥会、3届青奥会、6届世界大学生运动会、6届亚运会、9届全国运动会等近2000次国内外大型赛事。
巴黎奥运会期间，不只提供运动垫，泰山体育为摔跤、拳击、柔道、自行车、跆拳道、体操等多个项目提供体育器材，并为中国国家队奥运期间的训练基地提供一系列的赛前训练器材和室内健身器材。
在赛事服务上，泰山体育的工程师们时刻关注赛场器械情况，做好跟踪服务。
“中国体育产业，正在实现由‘中国制造’向‘中国智造’‘中国服务’跨越。”张伟说。
形成产业集群
7月26日晚，巴黎奥运会开幕。
塞纳河边的轻风微雨，打湿了卞志良胸前的奥运会身份和注册卡。
2004年雅典奥运会，泰山体育第一次与奥运会结缘，提供用于奥运会资格赛的拳击台。
20年后，该企业第7次“参加”奥运会。至此，卞志良也拥有了7张奥运会身份和注册卡。
泰山体育成立于1978年，伴随改革开放迅速成长。在它身后，是一个产业集群。
近年来，德州市提出建设特色体育名城目标，体育产业发展迅速。乐陵高端体育装备、宁津健身器材先后获评省级特色产业集群。德州高端体育装备产业集群，正在申报山东省先进制造业集群。
目前，乐陵建有山东首个省级高科技体育产业园——3885亩泰山体育（国际）产业园，年产12万辆超轻智能碳纤维自行车、年产2000万平方米新材料人造草坪项目已投产运营。
作为龙头企业，泰山体育实现了从没有标准到参与国内标准到参与国际标准制定的“三级跳”。目前，公司有专职、兼职科研人员近千人，在深圳常设一支300余人的科研团队。此外，专门成立了科技管理部作为公司的知识产权管理团队，每年科技研发投入占销售收入的4%。
“泰山体育在标准化建设方面起步早、经验丰富。”卞志良说。泰山体育，是中国体育产业不断进步的一个缩影。
在巴黎，“出海”的“中国制造”“中国服务”“中国标准”，随处可见。
仅以体育器材为例。河北张孔杠铃制造有限公司，是巴黎奥运会举重器材供应商。张孔杠铃生产的举重器材，已于5月初抵达巴黎。
石家庄企业英利奥，是巴黎奥运会乒乓球赛场的地胶供应商。在乒乓球赛场上，人们能看到红双喜乒乓球台、双鱼比赛用球。它们分别从上海、广州启运，送至巴黎。双鱼比赛用球，把奥运会用球的公差一缩再缩——实现了弹性公差不超过4毫米，重量公差仅0.015克，硬度公差0.03毫米。
阿里巴巴提供的云计算和人工智能服务，也正在高效保障赛事后端数据运行……
（陈振凯 赵红卫 王志强）
